杂食,偶尔瞎写。

【曦澄】顺水推舟(完)

*去年11月的坑,当时分章发过一部分,后来因为不满意就暂时删掉了。

现在填平了,这里是全文,2w字,HE

又名《现paro曦澄使我快乐的原因》,设定是教书的×做生意的

*出现的其他cp:忘羡

 


01


蓝老师原本不是蓝老师,是蓝工程师。他学的是工科,从小到大品学兼优,各个方面都堪称完美,家境也好长相也好性格更是温柔可亲,在女孩子们眼中毫无疑问是极佳的男友人选。同事不明白为什么这么优秀的人却至今单身,他自己给的解释原话是:大概缘分还没到吧。

他毕业后的前三年安安稳稳地进了一家大公司,做与他专业对口的研发工作。后来因为公司内出了件命案,而作案者和被害者都是蓝曦臣的好友,这样的事情搁谁身上都难以接受,他想去散散心,便辞职了。家人知晓原因后,也就没拦他。

诗与远方每个年轻人都向往过,但真正有机会去踏足所有想去的“远方”的人少之又少,蓝曦臣算是其中之一。他靠着之前辛苦工作攒下的一些资金,说走就走,算是难得任性一回。旅途中他看过了许多美景,还遇到了一个特别的人。

 

 

“江澄啊,是那种第一眼让人觉得难以接近,熟悉后才发现其实很好相处的人。”蓝曦臣在给家里的小辈介绍他时,是这样说的。

他还记得那个“第一眼”的情景——傍晚在游船码头徒手撂倒了随身带着刀的小偷的人没想到是个眉眼精致的清秀少年。蓝曦臣总结江澄打架是一半靠武力一半靠气场,所以那准备掏刀先吓唬人再逃跑的歹徒反倒被江澄吓住了。蓝曦臣当时在旁边发现有人准备划包行窃时第一个报了警,他正在电话里说明情况和地点,这时不知从哪出现的江澄却直接一脚上去把刚要动手的小偷踹翻了。

凭江澄的身手,想要稳稳当当地制服小偷不成问题,可那小偷从惊吓中反应过来后似乎极不愿意伏法,态度更加恶劣了起来,靠着岸边的地形优势和一把划包用的小刀负隅顽抗。江澄追,小偷跑,江澄拽住了小偷的衣服,小偷挣不开,便异想天开地跳向了另一个方向——湖里,连带着江澄也被拉了下去。

若是别人碰上这种情况,多半要先自保了,可江澄从小在水边长大,在水里反而优势更多。不明情况的蓝曦臣在岸边看得焦急。只见江澄在水中扔不撒手,把那人生生拖到了岸边,江澄从水里上岸时他赶忙伸手拉了一把。江澄也没避讳什么,借着蓝曦臣的一臂之力爬上了堤岸,他的目光对上那双深邃的眼时愣了一下,随后手便松开了。

待小偷反抗被江澄制服后,二人便一块看守着直到附近的警卫赶来,蓝曦臣当时问江澄:“你没看到他有小刀吗?”

江澄一脸不屑地回答:“那又怎么样。”

“……很危险。”

“这不是没事嘛。”江澄说得坦然。蓝曦臣看出他的身手确实不错,想必是十分自信的。自信是好事。

 

“你是,来这旅游的?”蓝曦臣问道。

“唔,不是,是来谈生意的。”江澄回答。

这个说法很含糊,好在蓝曦臣很识趣,也不再多问,只赞叹了一句:“年轻有为啊。”

“有钱旅游才是年轻有为吧。”江澄马上回吹一句。商业互吹不能不理睬。

蓝曦臣却只是笑了笑,摇了摇头,不再多说。他此时只是发觉江澄并非第一眼看起来那般拒人于千里之外,不过并没有继续了解的打算。此时更抗拒与人熟识的恐怕是蓝曦臣,一边自省,一边看风景,才是一个人旅行的意义。

 

 

这就是他们的第一次相遇。

既然说是第一次,那么便一定有第二次第三次。蓝曦臣第二次遇见江澄是在三年之后。

 

 

“散心”归来的蓝曦臣没有再继续做技术岗,而是转行当了老师,不知道是因为优秀的人做什么都优秀还是因为他本身便适合教书育人,蓝老师不仅授课的效果极好,他本人也非常受学生爱戴。

从重点中学调职到城郊的普通中学是在一年前,蓝曦臣没有什么怨言,对他来说在哪里工作都可以做得很好。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也,他只想做好自己该干的事。

敬业如蓝曦臣,对他的学生全部一视同仁,再加上为人亲和,如此一来学生们就更喜欢找他谈心,有什么问题都想问问蓝老师。他就是在这时候知道金凌的,听他的学生说起,是个脾气很差的小少爷,和年级的“扛把子”人物打过一架,没有输,很厉害,但是不屑于跟那些人厮混,也没有小弟,甚至没有朋友。蓝曦臣教着三个班的物理,金凌不属于这三个班。班上的女生告诉蓝曦臣,她的同桌也和金凌闹过矛盾,后来被威胁“再出现在我面前就打断你的腿”,导致她那位同桌最近畏畏缩缩闷闷不乐,想问有什么解决办法。

“听说金凌是这边一位大人物家的孩子,就怕他真的可以为所欲为……”女生这样说道。

蓝曦臣皱眉,没想到事情还有些复杂。他答应了女生,会帮忙解决这件事。教育学和心理学理论基础极佳的蓝老师决定从根源入手,先会一会这位“为所欲为”的金凌同学。

 

这一天,他没有刻意找,也猜到了金凌是哪个孩子。明黄色的卫衣,卷起一截裤腿的校服裤子,白净的脸上透着一股傲气,和普通的初中生呆呆愣愣的模样不太一样,蓝曦臣思索,不一样的地方大概是名为气质的东西。放学后金凌一个人在教室又写了会儿作业,才慢慢悠悠收拾东西往外走,走出教室就碰见了蓝曦臣。

“蓝老师。”金凌礼貌地对这位隔壁班的老师打了声招呼。

“怎么现在才走?”蓝曦臣问道。

“这个时间,我家里人可以顺道捎我一程。”他看了看时间,对蓝老师解释道。

“家离学校很远吗?”

“嗯,住在郊区。”金凌回答。

蓝曦臣陪着金凌下楼,穿过前院,走出校门。从随便聊的几句话里感觉金凌这个孩子并不像传言中那么难以接近,也不是传言里那般纨绔子弟的风格,如果真要下个定义,他不是天生戾气重的人,倒像是遇到了一些难以解决的问题而想不通的普通青春期少年。蓝曦臣这样一分析,脸上的笑意便更温和了几分。金凌见他对自己微笑,也不好意思地挤出个笑容,“蓝老师,您今天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今天没有,以后有的话会去你们班找你的。”蓝曦臣回答。

 

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停在了学校门口,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从车上下来,走到了金凌面前。“阿凌,走了。”他的语气一点也不温柔。

“老师再见。”少年对蓝老师告别,然后问面前的男人:“舅舅,今天去你家吗?”

“嗯,先去你那里接上仙子。”

“可你家小区刚规定不许遛狗了……”少年委屈地说道。

男人皱眉道:“谁规定的?我要去找他理论。”

 

蓝曦臣本来不确定,在听到这句话时忽然想起了三年前在游船码头的一幕,那个人细眉杏目,眼神冷冰冰的,眉头也未见舒展过,手心却是炽热的,想必心也是热的。旧眉眼似乎一丝一毫都未改变。

 

“这位……先生,我好像在哪见过你。”蓝曦臣向前踏了一步。

这就是第二次相遇的开始。

 

 

 

江澄仔细看了看眼前的人,终于反应过来,“噢,是你啊,‘年轻有为’的那位。”

 

 


 

02


蓝曦臣没忘了之前答应自己学生的事,而且在初步了解情况后给自己的目标又多加了一条,就是解开同学们和金凌之间的误解。

金凌虽然性子傲得很,但对老师还是很尊敬的,再加上蓝曦臣本身的人格魅力,使得“和老师谈话”这件事也看起来不算是一种痛苦了。蓝老师约谈,金凌便慷慨以赴。

十三四岁的初中生往往还没掌握什么说话的技巧,三言两语就能抖出自己未被磨平的棱角,可蓝曦臣虽看得清金凌的棱角,却猜不透小少年的心结所在。谈得多了,他才留意到,别的孩子时有提及自己父母或兄弟间的喜怒哀乐,可是关于家里人的事情金凌一概没提过。

他先确认了金凌绝对不会欺负同学,只是和有些人互相看不顺眼罢了。他告诉金凌没准人家并没有看你不顺眼,劝导他少说些心口不一的话。

 

再后来,确定他们之间已经真正熟识了之后他才敢问:“阿凌,怎么没听你提过你家人?”

金凌撑着头,似乎仔细想了想才开口:“我舅舅很好,还有仙子——就是我养的狗,也很好,所以关于家人好像没什么好说的了。”

这当真是在有意回避了吧,蓝曦臣心里无奈。他还是继续问了下去:“其他人呢?”

“都不在了。”金凌垂下眼帘,小声说道。

“抱歉,我不该多问。”他赶忙道歉,还拍了拍金凌的背以示安慰。

“没事,我相信您不会对别人说。”金凌倒是十分冷静。

蓝曦臣点点头,“我不会对别人说的,放心吧。你随便说什么都好,我都会替你保密。”这不只是在尽一个教师的职责,也是作为一个成年人、一个长辈,对年轻人的关爱。

“我父母很早就不在了,之前还有一个小叔叔,对我很好,可是现在他……也不在这里了。舅舅他表面上很凶,其实很细心,而且一直护着我,假设有人跟我闹矛盾被他知道了,没准他会先打断那人的腿。”金凌说到这里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露出了一个属于少年的笑容。

蓝曦臣也笑了,“你舅舅真厉害。”

“是啊,他一个人打拼多年了,有时候我都很想帮他找个对象……”

“他看起来条件很好啊,还愁找不到合适的伴侣?”蓝曦臣不解。

“他眼光高,能达到要求的人很少,本来也有一些姑娘十分倾慕他,结果都被他气走啦。”金凌一副不知该哭还是该笑的表情。

“原来如此。”蓝曦臣感觉这很真实,像是那个人会干的事。

 

 

 

 

后来蓝曦臣去过一趟金凌家。

那段时间江澄生意上的事情忙得脚不沾地,时不时飞去外地几天回不来。金凌不小心透露他最近一直一个人吃饭,蓝曦臣说他也是,不然晚上一起吃吧,他会做饭。金凌认为可行,就带着蓝老师回了家。能和学生这般自然平等地相处,蓝曦臣觉得也算是一桩幸事。

 

金凌自己的住处是金家的老宅子,如今只有他一个人住在这里,除此之外只有负责打扫卫生的保洁员每天会来一次。他时常去留宿的舅舅家离这里大概半小时车程。

蓝曦臣才看到金家的别墅时,心里并没有多惊讶,明亮精致的房子正适合天生傲骨的小少爷,绝无贬义。他发现连房门前的台阶都比别人家多几级,当真是个高高在上的房子。

而当他看到橱柜上摆的照片,才真正开始震惊。

 

照片有金凌的父母的合影,有小时的金凌,有江澄和金凌,有几条狗和金凌,还有……金光瑶和金凌。他恍然间意识到门前多的几级台阶或许让旧友多受了苦,以前听人提过的从台阶上滚下去之类的事情,竟然是发生在这里。

原来金凌的叔叔是他。

 

一切都说得通了,曾经有个小叔叔,现在不在这里了。在哪里,金凌没说过,可蓝曦臣自然知道得清楚。他很久没想过以前的事了,以为过往早已烟消云散,可没想到一张照片就能把记忆全唤醒。从前在公司里打拼的时光,历历在目。

他叹了口气,不再多看。金凌问他是不是认识谁,他只淡淡地说,金光瑶是以前的同事。

 

那时金凌问他:“蓝老师,你觉得我小叔叔是坏人吗?”

“人是很复杂的动物,并不是好坏能说的清的。”

金凌红着眼眶说了声谢谢,然后引他到了厨房,指着冰箱里满满的冷藏着的时蔬和冷冻着的肉,请蓝老师自由发挥,说完就跑去泡起了茶。

 

 

江澄以为这次自己突然回来会逮到金凌吃垃圾食品,然后就可以先教育一下他,再给他做点好吃的,所谓打一鞭子再给颗糖。

没想到他一开门就闻到了饭的香味。还看到那位蓝老师系着自己穿过的围裙,熟练地往炒勺里撒调味料,金凌在一边递过去切好的菜,打好的鸡蛋。

“舅舅!你回来得真巧,去坐下等着吃吧。”金凌冲他笑了笑。

“你这小子,怎么麻烦人家老师来家里……”江澄皱眉说道。

蓝曦臣解释道:“我和金凌是朋友,来蹭一顿饭而已。”

“对,反正蓝老师也是一个人住的,就请他来一起吃个饭。”金凌附和。

“……”江澄当时心想这老师真是个好脾气,这么惯着孩子。他默默脱了外套,解了领带,打算一起挂在衣架上,发现自己习惯挂衣服的位置挂着一件浅灰色的运动服,想必是蓝老师的。土里土气的款式,可是如果是那位蓝老师穿,没准会很好看,好看的人就是能化腐朽为神奇。

 

 

待到吃完这顿饭时,江澄对蓝老师的评价已经从“年轻有为”“好看”变成了“没想到做饭意外好吃只是有点太清淡”了。

“谢谢您,对我家金凌这么照顾。”他对蓝老师道谢。

“这是应该的,而且我和他很投缘。”蓝曦臣客气地说道。

 

 

出门送蓝曦臣离开时,江澄递过去一张名片,说:“要是阿凌惹什么事,就直接联系我。”

蓝曦臣点点头,接过名片看了一眼,便揣进了兜里。开车回家的路上,第一个十字路口就碰巧是红灯,他就又仔细看了看那张名片,白底的卡片反射着微光。

江澄、云梦江氏集团、电话号码、邮箱地址,旁边还有一朵浅紫色的莲花,大概是公司logo,十分可爱。

蓝曦臣默默存下了江澄的手机号,把名片还放回了外套的兜里。

 

 


 

03


在周末的下午忽然接到弟弟的电话时他其实有些担忧,因为以前一般都是他自己过一段时间给蓝忘机打个电话,简单的问候和寒暄,确认各自都过得好,仅此而已。蓝忘机主动打来的电话,让他免不得多想。

他的弟弟,从小到大,在别人眼里都是很让人省心的乖孩子。可蓝曦臣却知道,他心思重、又不爱说话,开心不开心都不会表现出来,能读懂他的情绪的这世上恐怕只有蓝曦臣一人了。他记得,蓝忘机在中学时有个很上心的朋友——说是朋友也许有些不适合,以感情的深度来揣摩,应当是蓝忘机的初恋。无疾而终的初恋。那人与蓝忘机在上了大学后就没了联系,像是人间蒸发一般失去了音讯,而蓝忘机似乎一直在寻找那个人的消息。这也是他很担心自家弟弟的原因,盼着他早日解脱,又怕他得到的不是想要的结果。那又该怎么办呢?多情总被无情恼。

而这次来电,他弟弟说:“那个人,我找到了。”

他马上反应了过来。就是“那个人”嘛,让蓝忘机找了很久也等了很久的人。

“他怎样了?”

“他……挺好的。”

听到弟弟这么说,蓝曦臣松了口气。“……那就好。”

“我把他带回家了。”

所谓的家,是指他们从小居住的那个小区,祖宅拆了后他们便搬到了这里,现在还有他们二人的叔父以及一些同辈和小辈的亲眷住在那里的几个不同的公寓中。和家人住得近,有许多好处,蓝曦臣和蓝忘机从小离了父母的照料,便是靠着这些亲人养育大的。尤其是叔父,他们最亲近的家长,虽然严厉但所作所为都是为他们好。

“回家看看吗?”他的弟弟问道。

“好。”蓝曦臣笑着回答。

他对家的感情很复杂,既是破碎的梦境又是避风的港湾,是自己需要肩负的责任的一部分。无法想象大多数普通人拥有父母的陪伴是如何幸福快乐地成长的,他与蓝忘机从未奢望过什么,也就那样平安健康地长大了,而且二人都十分优秀,从小到大为蓝家添了不少光彩。

 

先去拜访了叔父,听了他一通“教诲”。也提了几句关于终身大事的催促,他只得不好意思地讲这种事急不得,顺便旁敲侧击地灌输了一点“人生不是一定要生儿育女才完整”的想法,这是替蓝忘机做铺垫。叔父倒是没生气,只是说:“完整不完整的,算了,至少要找个人共度余生吧。”

蓝曦臣心里惊讶,叔父远比预料中更加通情达理,他点点头坚定地答道:“嗯。”他心中理想的共度余生的人,应当是位美丽又坚强的人物,具体的要求还要随缘了,首先得让人有心动的感觉。想到这里蓝曦臣忍不住在心底嘲笑自己,多大的人了,还向往理想化的爱情。

 

这没准是蓝家人的通病——他看到蓝忘机的时候突然明白过来。长情、痴心、一眼心动就栽进去出不来,蓝忘机才是实践理想化爱情的代表。

坐在他旁边穿着黑夹克的青年,一定是“那个人”了。

他从沙发上轻松弹了起来,说:“大哥,还记得我吗?魏无羡。”

“……当然。”即使真的想忘掉,每次看见蓝忘机也能想起来。

“太好了。”见蓝忘机也站起来,他就笑着拉了拉蓝忘机的手,然后二人便十分顺其自然地十指相扣,不再松开了。

蓝曦臣看到这情形便明白了,大概所有的事情都在向着最好的方向发展。

蓝忘机就算站在那里一言不发,他也看得出,自家弟弟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他坐下边喝茶,边听魏无羡讲了他和蓝忘机怎么再次相遇的趣事,也解释清了失去联系的缘由,蓝忘机看似早就知道这些,不过也在一边皱着眉安静地听着。魏无羡对大哥十分坦诚,想必也是把爱人的哥哥当做自家人一般对待,所以说到当年出的意外时,虽有点语无伦次,却也让人听得明白,听得惊心。

听得出真情实感。

“就是在刚高考完那个暑假,我和姐姐——唉其实是好朋友的姐姐,从小都一起玩的所以我也叫她姐姐……我和姐姐还有姐夫去水库钓鱼,那个……好朋友,他当时心情不太好,有一科考试前不小心吃到了松子,因为过敏,考试时差点晕过去,也不知道是吃的什么东西里面放了这个……后来我仔细调查过也没结果……唉,要是之前多注意一点就好了。”

“他的事情,不怪你。”蓝忘机安慰他。

“可是……姐姐的事,大概真的要怪我了。是我约他们去钓鱼的,那天收获还不小,想着晚上回去做给好朋友还有姐姐家的小孩吃,结果在路上……出了车祸,被忽然疾驶出来的卡车撞了。姐姐当时还护着我……最后我是车上唯一的幸存者。”魏无羡神情痛苦。

“都过去了。”蓝忘机抚着他的背。

“那时受了重伤,手机也丢了,心里也想不通,脑子撞坏了也说不定,所以和所有人都没了联系。听说他把鱼都放生了,还说不想再见到我了,所以能动之后我就走了,大学去了北方。我和……那位朋友,从小到大,还有许多亏欠他的,算不清了。”

虽是别人的故事,听入了蓝曦臣耳朵里,再到心里,只觉得无尽悲凉,为出现在这段过往中的每一个人。他叹了口气,心中百感交集。

蓝忘机说:“你也为他做过很多,我知道的。”

“中学时打打闹闹的事算得了什么。”魏无羡摇摇头,不愿再提旧事。

 

 

夜里,他给白天新存的联系人发了条消息,内容就是自己的名字,收到了回复:“已存”。真是公事公办的回复,他想,还好自己并没有期待什么。

当第二天上午蓝曦臣便要离开了,周末短暂,他该回去备课了。取下挂在衣架的运动服外套时,一张小卡片从兜里滑了出来。蓝忘机弯腰帮他捡了起来,看也没看一眼,正要递回去,却忽然被魏无羡叫住了。

“嗯?怎么了?”蓝曦臣问道。蓝忘机此时才注意到卡片的内容,来不及掩藏,便被魏无羡夺过了名片,盯着看了一会儿,又摸了摸那朵莲花。卡纸上空白的地方质感是粗糙的,而九瓣莲的印花质感是光滑的。

 

“他就是……我说的那个好朋友。”

 

无巧不成书。

 

 

 

 

 

“他……现在怎么样?”魏无羡问。

“看起来不错。”蓝曦臣这样说道。到底他们当时还没什么交集。

 

那次回家前他答应了魏无羡,去问问江澄的近况,包括身体健康方面、感情方面、经济方面、社会关系方面……

他笑魏无羡关心则乱。本想说这怎么跟查户口似的,话到嘴边感觉不对,怕戳到他人伤心处。又想问他为何不亲自去找江澄,若想与旧友重归于好,最好的方式不就是直接沟通吗。

说到江澄看起来不错时,魏无羡的脸上透露出的既有几分欣喜又有几分哀愁。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时间冲走了什么又留下了什么。

 回家的路上蓝曦臣想了很多。蓝忘机和魏无羡高考完的夏天,也就是……九年前,重伤、失联、“脑子撞坏了也说不定”的魏无羡,考试失利、失去姐姐姐夫甚至失去了友人的江澄,还有当时大约四五岁却一朝失去双亲的金凌。

他们竟然经历了这样痛苦的过往。

这时候怎样怨天也不为过吧,可江澄看起来就不像是会屈服于命运的人。三年前见义勇为的江澄,几周前来接金凌的江澄,还有昨日的江澄,吃了自己做的饭,吃得十分满足的样子,吃饱了后又有点不好意思。他的情绪比自家弟弟好懂多了。

 

 

 


04


他在周一的下午碰见了放学后去小卖部买了根冰棍然后坐在石凳上边吃边拖延着时间等人来接的金凌。于是蓝曦臣也坐了下来,随口问了问江澄的情况。

先问的是健康,得到的情报是:“只要不长期连轴转,或者过敏,舅舅是不会生病的。”

然后是感情,金凌叹气道:“我记事起就没见他多看过哪个姑娘一眼……当然男的也没有看过啦。”

再是经济方面,这个不需要问,连这个对商业信息极不关心的外行都知晓云梦集团的名头,再去网上一搜就看得出,江澄的事业一定仍在蒸蒸日上。他绕了个弯子,问金凌多久见到舅舅一次,金凌告诉他其实在小学时他住舅舅家的时候比较多,现在在这里上学,相比之下自己家更近些,所以才回家住了,大概隔天见到一次舅舅,他有空闲时,就会亲自来接自己。蓝曦臣想,果然是个好舅舅,事业忙也会抽时间见外甥。

还有什么来着,社会关系方面?他正想着要不改天再问,金凌开口了:“蓝老师今天怎么这么关心我舅舅?”

“嗯,其实……有一位江先生的旧识,想知道他的状况,才拜托了我。那人并无恶意,我也是为了让他安心。”蓝曦臣不会撒谎。

“莫非是暗恋过他的女同学?”金凌惊讶,“真的会有人暗恋我舅舅这么久吗……”

蓝曦臣笑了笑,“抱歉,现在还不方便透露。”

金凌想到有人关心舅舅是好事,也就没再多问。

 

 

后来再次回家时他便说了一下了解到的情况,让魏无羡放心。魏无羡点点头,说江澄果然很强。云梦集团虽然已经有些历史了,但却是近几年才猛然发展壮大的。

 

 

 

 

江澄是个决不随便欠人情债的人,那天蓝老师给他和金凌做饭让他感觉欠了很大一份人情,所以当时递了一个明信片就是想下次联系时还回去。能帮他一点小忙最好,最差也要回请一顿饭。可他没想过,蓝老师用的食材都是他的,在蓝老师心里他自己才是蹭吃蹭喝的人。

寒冬已至,江澄的生日就在这时。他自己对此并不在意,无非是和金凌一起吃个蛋糕,吃不完就剩下搁冰箱里改天再吃。这次金凌说,舅舅你要不要叫几个朋友来聚一聚,一起吃蛋糕。他考虑了一下,说现在生意上的合作伙伴都是泛泛之交,没什么好聚的。

“总是只有我们俩,未免有些冷清了……你没有想请吃饭的人吗?”金凌问道。

江澄想了想,迟疑了一下。“哦,我想起来,欠你那位物理老师一顿饭。不过蛋糕就算了,我们出去吃吧。你再叫几个你的朋友也行。”

“舅舅你怎么过生日还一副欠债还钱公事公办的样子……”金凌边说边叹了口气。

“小小年纪叹什么气,不是你想人多一点的吗,顺便还个人情,一举两得。”江澄坦言道。

还有一个理由江澄没说:那个老师看起来温和有礼,并不会破坏别人的心情,和那些眼里只有利益的生意伙伴不一样。

 

江澄行动力也很强,做好了决定便马上给蓝曦臣发消息,问他周三晚上有没有空一起吃饭。得到“有空”的回复后,他便发了时间地点,还说金凌可能带几个朋友。

那边回复他:“都好。”也是相当随和了。

 

 

那是一个很有地方特色的菜馆,门外摆着的两排凳子坐了许多排号的人,闻着香味咽口水。蓝曦臣径直走了进去,说找了雅间的号码,便被引到了楼上。金凌确实带了几个同学来,他在班里问有没有晚上想蹭饭的,有人请,于是便有几个家里没人等着回家的孩子随他来了,现在他们正和金凌围成一团翻看着菜谱。蓝曦臣看这景象颇感欣慰,想起以前别的孩子告状说金凌“为所欲为”,感觉恍如隔世,其实也没过多久,一学期都不到。而现在的金凌少了几分戾气,剩下的傲气也只让人觉得可爱。眉眼间的傲气,是从他舅舅那传染的吗?

他走过去,江澄便拉开了身边的椅子。几个孩子点完菜把菜单传了过来,看他们点的有甜食有肉菜,于是江澄便点了个鱼馔,然后递给蓝曦臣。他翻了翻,点了个白灼生菜。

未成年人喝果汁,成年人喝啤酒。金凌端着橙汁祝舅舅生日快乐、一切顺利,其他孩子便也各说各的祝词,什么财源广进、心想事成、升职加薪、早日迎娶白富美、走向人生巅峰,总之江澄把这些祝福一一笑纳了,举杯一饮而尽。

“原来是生日啊,那我祝江先生……天天开心吧。”蓝曦臣笑道。

他给自己倒了杯橙汁,对实在不能喝酒感到抱歉,然后对江澄举杯。江澄瞪了那杯橙汁一眼,看蓝曦臣笑得温雅,便原谅了他的滴酒不沾。

碰杯时,他小声说:“你说的这个,最难实现了。”

 

“你眉头总皱着,我只是希望看它舒展些。”蓝曦臣回答。

江澄有点惊讶地看向他,见蓝曦臣笑起来眉眼弯弯十分顺眼,自己也试着轻松地笑了笑。却见眼前人似乎在看着自己发呆。“好了,借你吉言了。干杯!”他赶紧出言打断。

 

菜品里有一个甜食是玉米烙,点单时没人注意到,吃时蓝曦臣却发现这里面不仅有玉米粒还有松子,记性很好的蓝曦臣当然没忘了魏无羡讲过“他吃了松子过敏”的事情,于是便暗自留意着。江澄喜欢吃肉菜,饭吃得少,素菜只吃了几口,几个孩子倒是荤素不忌什么都往碗里夹,他自己主要挑清淡的吃,倒也吃得自在。

在江澄的筷子即将夹到几粒玉米烙的时候,蓝曦臣不动声色地说:“这里面的松子挺香的。”江澄闻声就放下了筷子,转头疑惑地看了一眼。

 

终究是觉得有端倪,散席时江澄让自己的司机去挨个送金凌和几个同学回家,他跟“蓝老师”聊聊。

蓝曦臣说:“我开车来的,而且没喝酒,不如我送你吧。”

眼看雅间只剩两个人了,江澄道:“先不说这个。”他的目光从蓝曦臣脸上扫过,像一道X光。“你怎么知道我对什么过敏?”

“……啊?”蓝曦臣不知道他怎么看出的。

“你之前,在餐桌上都没说话的,一看就是家教严格养成习惯的,食不言嘛。可你提醒我那个里面有松子了。”江澄冷静地解释完,继续用目光审问蓝曦臣。

“……好吧,”蓝曦臣想了想,解释道,”有一些原因暂时不能告诉你,但请你相信,我没有恶意。”他坚定地迎着江澄的目光与之对视,看见对方眼角红红的,脸颊也有一抹醉意,即使这样还是在提防着他人吗?或许这便是集团年轻BOSS的职业病吧,他胡乱猜测着。

 

“没有恶意……莫非……你是想泡我?”江澄突然发问。

他不知江澄是否真的醉了,正想着该怎样回答,身旁的人却继续发言了。

“你又不是那种公子哥,玩腻了想换口味的。我劝你再好好想想。”口齿还算清晰,逻辑还算通顺,语气还算客气,醉没醉真的看不出。

 

蓝曦臣终究是不知如何作答,他摇摇头,苦笑了一下。却见江澄靠在桌子上,垂着头说:“累了。”大概是真的喝多了吧。

“那我先送你回家。”蓝曦臣没再犹豫,扶着江澄离开了。

 

 

车上,江澄安静地睡着了,蓝曦臣替他系好了安全带。

一路上他思绪很乱,“莫非……”那个问题的答案,如果自己当时当场选择了肯定或否定的选项,分别会走向怎样不同的故事呢。不过欺骗他人是不对的,可“是”与“否”之间,哪个选项意味着欺骗呢?他又看了一眼身旁的人,一瞬间竟犹豫了起来。

 

江澄醒来时在自家门口。蓝曦臣替他接了一个来自他的司机的电话,说明了情况,并问清了他的住址,所以没按他自己的原计划送到金凌那里,反而是直接送到了江澄家。

他在自家门口,倚靠着蓝曦臣,从兜里摸出钥匙开了门。踏入家门时他感到脑袋昏昏沉沉的,疲惫感被放大了,他转身对送他回家的人道谢,然后啪地一声关上了门。

被关在门外的人心情复杂,纵然有些失落,但不放心的情绪占了上风。他站在门外拨了江澄的电话,问他怎么样了,酒醒了吗,一个人没关系吗。

电话里的声音回答:我累了,一会儿就睡了,你快回家吧。然后是手机摔落的声响,咣当一声,十分刺耳。

“江先生?”他有些焦急,想确认到底发生了什么,“江澄?”

“没事,手机掉了。”江澄捡起了手机继续通话,“挂了吧。”

“……真的没关系吗?”

“真的,你放心吧。”他说完就挂了电话,倒头在沙发上睡着了。

 

这一晚蓝曦臣回家后睡得不好,早晨被生物钟早早地叫醒后就开始看报纸、看书、备课。但江澄睡得很好,他从自家沙发上醒来时什么都不记得了,所以很好奇为什么自己是睡在沙发上的。

江澄翻了翻身旁的手机,看到有个未接来电,是昨天半夜蓝曦臣打的,而这之前他们也有通话记录。问题来了,蓝老师为什么给他打电话?江澄勉强回忆起是蓝曦臣把他送回家的,但这之前之后发生了什么,他忘得一干二净。

 

他还是选择回拨了一个电话。

打通之后对方径直问他还好吗,他答很好。他问对方昨晚发生了什么,想知道那个未接来电是怎么回事,蓝曦臣沉默,江澄不解,再问才得知自己昨晚到家后就把人家关门外了。江澄心里愧疚,连忙道歉,还问他自己还有做没有别的冒犯的事情,蓝曦臣说并没有,还说:江先生其实酒品不错,有时候能让人根本看不出醉。

江澄自己还是有点心虚,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

算了,就当是世界线变动了吧。

 

 

按照休息好了就工作的原则,当天下午江澄就回了公司,一头栽进了工作中。

 

他后来收到一份邮寄来的生日礼物,是一瓶香水,蓝曦臣送的,干干净净的味道。礼盒里塞了张明信片,上面写着:祝江澄先生生日快乐。

还有一行小字:衷心希望您每天开心。

他想起这是他生日当天的收到过的祝福,何必又重复一遍……不过也没什么坏处,因为江澄此时此刻就是因为这行字而感到开心的。

 

 

再次在校门口相遇时,二人相视一笑,云淡风轻。金凌看看舅舅又看看蓝老师,对后者挥手告别然后上了前者的车。

 

 

 

 

这时的蓝曦臣想过,就算此生与江澄的交集止步于此,也无遗憾。有的人就是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既然江澄一副无事发生过的样子,又何必再多想,顺其自然就好了。

可这个“顺其自然”的无作为的想法,很快就被江澄亲自打破了。

 

 

 


05


那时正在放寒假。

“蓝老师,太巧了,可不可以帮个忙?一会儿到我那桌说有事找我,然后把我带走……”江澄悄悄附在蓝曦臣耳边说。

这是在一家很清净的西餐厅,蓝曦臣坐的位置更是角落里,也不知道江澄怎么看到的。他和两个在外地上学、放假才回家的晚辈一起吃饭,随便选了一家附近的餐馆,谁能想到江澄恰巧也出现在这里呢。

“为何?”蓝曦臣不解。

“这位姑娘是集团一位董事的千金,我不好意思让她太难堪……”江澄解释道。

这时他才明白,原来是相亲啊。

 

蓝曦臣起身往卫生间所在的走廊走去,江澄便跟了过去。“您不愿意认识一下那位姑娘吗?”他微笑着问道。

江澄干瞪眼,“已经认识了,再聊下去八成会惹她生气,惹不起躲得起嘛。”

“所以您是不喜欢商业联姻?还是……”

“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江澄撇嘴,“你也别一口一个您了,别扭。”

“好吧,我帮你。”蓝曦臣点了点头说道。

 

 

从走廊再次进入餐厅时,一个美艳动人的女子正向这边走来,直盯着江澄。江澄对她打招呼:“婷婷。”

“澄哥,你离开了好久啊,碰见熟人了?”名为婷婷的女子好奇地问道。

“嗯,这位是蓝总,我们有些生意上的事还未谈妥……”江澄抬手介绍了一下蓝曦臣。

突然成为“蓝总”的蓝曦臣对眼前的女子点点头,接下了江澄的话:“没想到在这碰见江总,忍不住多聊了一会儿,很抱歉耽误您的时间了。不过我们确实有些要紧事,必须早些解决,希望姑娘多多包涵。”

江澄在心里给蓝曦臣点了个赞,对婷婷说:“抱歉,帐我已经结了,我跟蓝总……”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你们到底有什么要紧事?”女子似乎有些不悦,“不会是故意想溜吧?”

江澄心里正发愁,蓝曦臣忽然上前一步,“我和江总不仅有公事要谈,还有一些私事,需要单独面对面才能理清。”

婷婷脸色复杂,似有动容。

江澄瞬间发挥演技,一把抓住蓝曦臣的手,对女子说:“对不起,婷婷,希望你回家后能忘掉今天发生的事,不要对别人提起。”

蓝曦臣心里一惊,手上被江澄掐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轻轻对婷婷鞠了个躬,便拉着江澄走了。婷婷目瞪口呆,不过她对江澄的怨气一下子变成了略带疑惑的心疼和祝福。被父亲安排来相亲的她本来也没报什么希望,白白看了一场好戏倒是不亏。

 

 

他们走到门外又饶了几个弯,在一个僻静的角落停住了,江澄才意识到自己一直握着对方的手,此时打算放手,却发现挣不开那只温暖又有力的手。他望向蓝曦臣,看到他也正扭头看自己。

谁也没移开目光。

江澄从不畏惧与人对视,哪怕那双眼仿佛要把世间的光影都吸进去,连同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也夺去。

 

 

他后来也未对蓝曦臣提起过当时心中所想,但是多年后听蓝曦臣讲起什么“突然心动的时刻”,说是在某个街角被阿澄狠狠瞪了一眼,打个俗气的比方,就是“铠甲破了、突然有了软肋”的感觉。多年后的江澄还笑他酸,说他不知所云。其实他全都听懂了,也全都记得。

 

 

再回到当时的场景。对视被路人的走动打断了,蓝曦臣问江澄要不要再吃点东西,跟他一起。江澄没拒绝,回了餐厅后坐在了蓝曦臣那一桌,婷婷早就离开了,两个蓝家的晚辈也吃饱了百无聊赖地玩起了手游,蓝曦臣给江澄介绍了他们:“亲戚家的孩子,按辈分是我侄子,他是思追,他是景仪。”然后跟两个年轻人介绍了江澄:“这位是江先生,我的朋友。”

 

又点了些小食,江澄吃得毫不客气。告别时他说:“今天谢谢你了,再见。”

“嗯,再见。”蓝曦臣答道。

 

他心里肯定,只要想见,很快就能再见的。

 

 

 

在某种意义上,江澄很懒。

他从小到大精力更多放在了学习、运动、赚钱之类的事情上,与人和社会有关的思考顶多是“我要怎么战胜他”从未出现过“我要怎么接近他”这样的情况。

他的朋友都是强者,没有刻意结交的人,都是自然而然走近的。以致于他——如今的大龄单身男青年江澄,在工作告一段落、一闲下来就察觉到自己有些想见某个人时,心里乱糟糟的。

 

他给自己泡了杯茶,是金凌买的花草茶,说是养生润肺的。有一段时间江澄常咳嗽,金凌便留心了,收到纸质包装盒时江澄还教育他别闲操心、心思放在学习上,而金凌走了之后他又细细看了这份礼物的说明书,把它搁在了茶几上,有空了就泡一壶。

他刷到了发小的一条微博,说他遇到了他的真命天子。江澄的发小,大名魏无羡,性别男,真命天子,都天子了一看性别就是男。从小打打闹闹一起长大的友人突然就这样简单粗暴地出柜了,让他一时反应不过来。

这微博其实是江澄不久前才悄悄关注的,毕竟他和魏无羡自决裂后已经几年没联系了,各自的生活已经再无交集,也不再在意是谁亏欠谁了。他点那个“悄悄关注”也只是想方便确认那个人还老老实实地活着。

 

忍不住往茶里多放了几块冰糖,尝到甜味,江澄的心情似乎更好了一点。阳光从窗外投射到地板上,提醒着他今天是个冬日里难得的大晴天,难得有闲、天气又好,理应享受生活。

如何享受生活?这是一个问题。江澄慢悠悠地喝了茶又刷了刷微博,正瘫在沙发上思索怎么享受生活,蓝曦臣一条短信打断了他悠哉的发呆时间。

[你今天有空吗?有空的话下午可不可以陪我去图书批发市场逛一逛?]

简单直观,江澄其实喜欢看到这样的消息,比那些一上来先问“在吗”然后经过一些无意义交流才终于步入正题的情况令人舒心。蓝曦臣令人舒心,那就有空吧。他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去图书批发市场的路线,回复了消息。

[有空,在哪汇合?时间?]

[我去接你吧,下午两点半。]

[OK]

顺利协商完毕,这可真比“与难缠的合作伙伴谈生意”令人愉快得多。江澄虽然觉得让蓝曦臣来接他有点麻烦,不过本来就是对方发起的约会……等等,约会?还是换个词吧。是他发起的见面,他乐意来接一下自己也是人之常情吧,虽然会多花一点时间在路上。

 

真正在路上的时候,江澄便不在意行程会花多少时间了,车内的暖风夹杂着一丝淡香,像是窗外冬日暖阳的味道。蓝曦臣开车很稳,车速并不慢,但一路上的变道超车红绿灯都稳稳度过,可见技术娴熟。江澄问他是不是很早就会开车了,他回答说成年后就考了驾照,如今也算有十多年驾龄的老司机了。江澄就笑他暴露年龄,“掐指一算蓝老师比我还大几岁。”

“你这不也暴露年龄了吗,”蓝曦臣笑道,“果然江总年轻有为。”

“怎样算有为呢,蓝老师教书育人才是为社会创造价值。”江澄说起正经客套话也毫不心虚。

“哪里……”倒是蓝曦臣先无言以对,扭头无奈地看了江澄一眼,继续专心开车了。

 

这个图书批发市场,江澄以前陪金凌买教辅书时来过,顶楼是一家大书店,占了一整层,楼下都是零零散散的小书店,分门别类卖各种书籍,还有一些卖文具礼品的小店,吸引了不少女孩子结伴来逛。江澄和蓝曦臣一看就不是学生,却也不像是学生家长,好在这是个人流纷扰、鱼龙混杂的地方,怎样的组合都不显突兀,他俩倒是逛得自在。

先到了顶楼的书店,从畅销书书架一路望去,江澄颇有一种体察民情的感觉,“原来最近流行的是这些”。他问蓝曦臣今天打算买什么,那人回答说,买点杂书闲时看。说到底还不是特别熟,二人沿着路标从畅销书区逛到了文学区,各看各的,偶尔交谈也是关于书的讨论,比如江澄说他小时候看四大名著看不下去,只看了西游记和水浒,蓝曦臣便答他也只看了西游记和三国,小时候很多事看不懂,后来回想才明白。

“对啊,还有小时候看的武侠小说,懵懵懂懂只觉得有趣,平庸少年竟能成为一代大侠,其余的都忘了。”

“你说的莫非是射雕……”

“被你发现了,”江澄笑道,“原来蓝老师也看这些。”

“金庸是个笔下留情的人,我很欣赏。”蓝曦臣随意地答道。

 

江澄什么也没买,蓝曦臣买了两本译文小说,江澄瞥了一眼只觉得晦涩深沉,问蓝曦臣看这种不嫌累吗。蓝曦臣坦言,睡前看看书、累了就睡觉,不是正好吗。倒是有理有据。

心静自然能看进去书,江澄明白这一点,可他自己心最静的时候是处理工作时,所以这些年难得有阅读的时间,每天获取的信息倒是很多,只是都浮于表面像泡沫一般——是用眼看的,不是用心看的。也不知道蓝曦臣这静心的力量从何而来,他有些羡慕,但懒得说出来。

 

下楼时在扶梯的转角江澄被一个小孩子撞了个满怀,差点向后栽去,被蓝曦臣拉住了胳膊才稳住,可那小孩却摔了个屁股墩。

那小孩气鼓鼓地捡起自己的小书包爬了起来,这时蓝曦臣帮忙道歉说没注意到小朋友,小朋友不领情,一溜烟跑了。江澄怪他:“道什么歉,别惯着熊孩子。”

 

 

走出这座楼时,外面正刮着大风,落叶的碎渣和冷风一起扑面而来,江澄赶紧眯着眼往回缩,蓝曦臣就抬手遮在他眼前,捞着他退回了遮风的厚帘子里面。

“你撒手……”江澄起初吓了一跳,但眼里着实像是进了风沙,所以便随他退回了避风的地方。蓝曦臣也不情不愿地撒了手。

他眨眨眼,眼里的水气伴着酸涩的感觉涌现,蓝曦臣帮他擦掉了一滴快要滑落的泪,然后听他不好意思地解释,刚才眼里进东西了。

 

 

趁着风势暂缓,他们跑到了车库,关上车门后才感觉一切都安宁了。

“不会有台风吧,金凌倒是盼着台风放假……”江澄苦笑。

“预报说没有,这风是偶然。”蓝曦臣启动汽车,稳稳地开出了停车场。江澄注意到车窗外树枝摇曳,天色渐暗,风却依然很急。他就在这样的风中被送回家了,路上随意聊了些有的没的,江澄无意设防,气氛融洽。告别时蓝曦臣还下车送他,让他颇有种约会归来的感觉……不,游玩归来,江澄及时纠正了自己不对劲的措辞。

 

 

晚上临睡前,江澄收到了蓝曦臣发的消息。

[不知道你听说过这个没有,一个日剧的台词。]

他接着又发,[告白是小孩子做的,成年人请直接勾引,第一步是抛弃人性,基本上有三种方法:变成猫,变成老虎,变成被雨淋湿的狗狗]

江澄不解,回复他:[没听说过,不过看起来挺有道理。]

 

 [你以前问过我是不是想泡你,现在我是否可以反问一句,你是不是想勾引我?上面那句台词的内容,你似乎无意间全做到了。]

 

江澄简直想摔手机,什么泡不泡的,可能是自己忘掉的醉话吧。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这人会不会说话,为什么调情像辩论一样。此时他难以纠正自己的措辞了,没有什么词能代替,毫无疑问这是调情。

他狠狠地戳着屏幕打字,回复道:[你想多了。]

 

 

过了很久,手机还没有动静,江澄睡不着,又打了一句话发了出去。与此同时他收到一条消息:[抱歉,或许确实是我想多了,请忘掉刚才的话吧,希望不会令你不愉快。]

好一副无事发生的嘴脸。

然而覆水难收,江澄发的是:[关于勾引你这件事,我之前确实没想过,现在才开始想。]

 

 

 


06


蓝曦臣当时其实很想说,不用勾引了,是你的话,就算拿直钩钓鱼也能钓到我。

但他没有说,他非常冷静地告诉江澄:[现在开始也不晚。]

 

他知道一个道理,种一棵树最好的时间是十年前,其次就是现在。或许恋爱同理,这里的恋爱是指以白头偕老为目的的理想化爱情,大概蓝家人的脑回路还停留在“从前慢”的时代,一生只够爱一个人。一个人就足够了,他希望这个人是江澄。

蓝曦臣觉悟非常高,再次见到江澄时也没说什么多余的话,温柔礼貌地点头示意,像是在等江澄的反应。这是在中学门口,金凌跟蓝老师告别后就先上了车,江澄却没急着走,所以蓝老师也依然站在原地。

在等什么呢?他自己也无法确切表述,所谓的“勾引”也行,情绪的波动也行,翻脸不认人也行,总之他想见到真实的江澄。江澄也未辜负他的期待,垂眸说了句,果然见到你了。

 

金凌在车上坐好了,连安全带都系好了,却见他舅舅还不上车,站在几米外和蓝老师不知道说些什么。要是金凌此时真的知道了舅舅对蓝老师说了什么,而蓝师又是如何答复的,他没准能从座位上蹦起来,挣脱安全带。

那是他绝对想不到的对话。

先是他舅舅说:“果然见到你了。”

蓝老师答:“我也很想见你。”

他舅舅又说:“我没有很想见你。”

蓝老师却问:“明天来吗?”

他的舅舅摇摇头说:“明天有事,赶不上接他。”

 

“那事情忙完了呢?”蓝曦臣问得不卑不亢。

“忙完就晚上了,怎么?”江澄答得有条不紊。

“明天见。”蓝曦臣转身就要走。

江澄拦住他:“哎?你找我的话,要提前联系。”

“好的。”蓝曦臣点头。

 

随随便便就默认了明天会见面的事,江澄自己都有点反应不过来。上车之后金凌问他跟蓝老师说什么,他说,问问你在学校表现怎么样。金凌问,那蓝老师怎么夸我了。他只说不想复述,还顺便警告金凌不要沾沾自喜。

 

第二天晚上江澄还有些紧张,因为开完会时已经天黑好久了,他却刚注意到手机上的未接电话。他拨了回去,问蓝曦臣在哪。

得到的答复是楼下。

江澄马上乘电梯下了楼,心想不会就是这个楼下吧。然后走出电梯就碰见了向他走来的蓝老师。

 

与蓝老师并肩走在夜色中,江澄恍然间有种“人约黄昏后”的感觉,他抬头看,并没有月上柳梢头。蓝曦臣像是察觉到什么,对他说:“阴天,真可惜。”

江澄问他有什么事吗,蓝曦臣点头,“是的,我有很多事情想和你谈。”他把江澄拉到人行道的内侧。

江澄对这个动作不明所以,但是对这句话却十分明白。他问:“所以也不急于一时,是吗?”

“不急,你给我的时间越多越好。”二人并排走着,也不知是要走到哪。

“这其中有什么要紧的事吗?”江澄稍微扭过头来问道。

夜风并不凉,蓝曦臣发现身旁的人虽有锋芒毕露的一面,可一旦随和起来也是真的很随和。他其实是不在意这些细节的吧,不知该算好事还是坏事。

“有重要的,也有进击的。”蓝曦臣是这样回答的。

走过了一座桥,江澄在河中心上方停下,四周无人,他看着水面没有看蓝曦臣,说道:“重要的、紧急的,都说了吧。我很忙的。”

蓝曦臣便答道:“我想带你见见我家人。”

“……你是不是顺序错了?”江澄听得一愣。

“没有错啊,你不是很忙的吗?想来没多少时间慢慢谈恋爱。”他坦然地说道。

江澄一时竟无法反驳,心想蓝老师的脑回路第一次比自己还简单粗暴。蓝曦臣解释了下周他弟弟订婚,他们只想简单请几位亲友来见证一下,他继续说:“以我们的关系,我想应该邀上你。”

“那我们是什么关系?”江澄似笑非笑。

“你说。”蓝曦臣不答,只看他。

“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对。”

江澄心情不错,开玩笑道:“那我说我是你的债主,从前你欠下巨款跑了,现在被我抓到了。”说完他得意地看向蓝曦臣,路灯有些昏暗,可眼前的男人却像能发光一样。

他回答:“好,你抓到我了,我不会跑了。”说着还把手递了过去。

江澄默默地牵住了那只手,他暗自使劲儿,牢牢握着对方,可谁知蓝曦臣手劲也不小,用力回握了一下竟捏得江澄有些疼了,于是江澄调侃道:“你要生在古时,没准是一方英雄豪杰。”

“力拔山兮气盖世那种吗?”蓝曦臣反应很快,他当即轻轻抚摸江澄的手,恨不得再去吹口气,“我无心当英雄,还是当教书先生比较自在,然后你是富甲一方的土财主……”

“呸,古时商人地位太低,我还不如当个游侠……”

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二人从桥头走回了江氏的公司楼下。夜晚行人很少,偶尔有行色匆匆的路人也都是着急回家的,没人注意到二人一直牵着手,蓝曦臣告诉江澄最近发生的事——也就是遇见他以来所发生的事,他之前没意识到,看似出乎意料,但仔细一想其实全是自己所期盼的,他第一次感到如此幸运。

江澄笑而不语,转移了话题,告诉他下周周末自己会去的。

 

 

金凌似乎察觉了什么。这天是周五,放学时他并没有和蓝老师一起出校门,可他舅舅摇下车窗东张西望却先看到了他身后很远处的蓝老师,还对蓝老师点了点头,对金凌视而不见。金凌大步走到车跟前,单手撑着车窗上沿,俯视着江澄问道:“舅舅,没看到我吗?”

车里的人翻了个白眼,“你小子装什么霸道总裁,快滚上车。”金凌才不情不愿地绕到另一边打开了车门。

在副驾驶位坐下后他开口问道:“明天在我家吃饭吗?”

“不吃,把你送回去我就走,还有事。”江澄答道。

“都周末了,还有事啊舅舅……”金凌一副委屈的样子。

江澄不知道如何解释,就选择了不解释,有事就是有事。

 

金凌以为这个周末大概就见不到江澄了,没想到第二天晚上江澄自己跑来了,逮到金凌还没开始写作业就先教训了几句,然后闷声坐在阳台的藤椅上看起了书。金凌看得出他心情想当不好,不敢去招惹,只得乖乖回房间写作业。

 

 

此刻江澄也无法定义自己心情如何,白天发生的事让他心里很乱,他忽然想看看金凌,所以就径直过来了。

他早上起床时还多照了会儿镜子,因为要赴蓝曦臣的约,以一个“说什么就是什么”的身份出场,这种事对他来说挺新奇的。就是俗话说的“见家长”吧,江澄心想,不知是蓝曦臣的家长开明还是蓝曦臣天真、自作主张让他去,他对前者没报什么希望,只希望自己的出现不会影响别人的喜事。

所以他碰见魏无羡时第一反应是:卧槽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魏无羡却像是知道他要来,跑到门前迎他,在他眼前站定了,开口却什么都没说出来。蓝曦臣就跟在江澄身后,此时走上前说:“我来介绍你们重新认识一下吧,这位是江澄,这位是我弟弟的爱人,魏无羡。”

“你弟弟的……呃,”江澄确认了一下,没反应过来便已按照往常的社交习惯伸出了一只手,“你好。”

魏无羡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笑着和他握了手,“你好,很高兴重新认识你。”

大概谁也没料到重逢会是如此平缓柔和的一件事。订婚的是蓝忘机和魏无羡,在场作见证的是江澄、蓝曦臣,还有几个蓝家长辈,但没有蓝氏兄弟二人的父母。江澄正想着此后这二位若不去别的国度,那这次“订婚”的意义便等同于结婚吧,非要在长辈的见证下踏入爱情的坟墓,得到些无用的祝福会更安心吗……蓝启仁一脸严肃地祝他们白头偕老,蓝曦臣也祝他们百年好合,江澄剥开一颗巧克力吃了下去,顺便喝了半杯他起初以为是酒的雪碧。魏无羡过来给他敬饮料,说感谢他做见证。他又喝了一口,搞不懂为何要用这糖水味的饮料来代酒,于是抬头皱着眉看魏无羡,发现他也是同样的对雪碧十分嫌弃的表情。

江澄忽然有点想笑。

魏无羡悄悄说:“蓝家人都不喝酒,我们改天出去喝吧?”

江澄的回答是:“改天再说吧。”

 

 

送江澄离开时,蓝曦臣感觉到了他询问的目光,走至无人处他才牵起江澄的手,并且给了他一个答复:“我知道。”

江澄瞥了他一眼,道:“我就知道你知道,” 他看向蓝曦臣,“是因为他,所以你才……”

“不是,”蓝曦臣反驳得很确定,“是我想带你回家。”

 

 

 


07


夜深人静,江澄在起身去给自己接杯热水时感觉身体已经运转得十分缓慢,大概是名为生物钟的东西在发挥效力,催着江澄休息。肢体变迟钝了,大脑似乎却更活跃了。他慢慢踱到客厅,没开灯,在一片昏暗中靠近饮水机接了水,然后端着水回卧室,又坐回了电脑桌前。

半小时前他就给蓝曦臣发了晚安,也得到了“晚安❤早点睡”的回复,可他现在还没睡着。他从躺下关掉手机开始,就把公司本季度的经营情况、金凌的学业、冰箱里剩下的食材、魏无羡新发的微博、雪碧的味道、陈酿老酒的味道、蓝曦臣的脸、蓝曦臣的手、蓝曦臣的身体全都想了一遍,没有任何不自然的地方,就这样吧,万物无休止地相生相克才终于达到了现在平衡的状态。

他有时候觉得活着是件很累的事,没有人对他做出什么要求,他只是不想让自己失望,所以当他能够更游刃有余地处理所有复杂的状况时,也从没有想过与谁分享这份成长的喜悦。蓝曦臣的出现,于他来说是锦上添花。

对江澄而言,锦上添花是好过雪中送炭的。他早已经走出可以算得上“雪中”的境地,没有让人见过他狼狈的样子,不需要共苦,只是同甘就好,他所希望的正是如此,对的时间遇上对的人。他这样想着,仍毫无睡意,又打开手机,一秒就刷到了魏无羡新发的微博。

夷陵老祖: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转发这条,抽3人每人送一本插图版《春山恨》,谢谢大家的祝福。

江澄连白眼都懒得翻,直接忽略了这条,结果一刷新又出现一条。

夷陵老祖:今天还碰见了快十年没见过的发小,我约他喝酒,如果过几天他同意了,就送转发这条的朋友们每人一本@聂2 太太画的小薄本。

噗,江澄怎么会不知道聂二是谁,中学时魏无羡的狐朋狗友之首,谁能想到老同学如今还画起画了呢。照着情况看,估计是画得不怎么样,卖不出去了吧。

出人意料的是,赠小薄本的这条微博被转得飞快,一群不知是僵尸粉还是活粉的半夜不睡的家伙们跑出来转发并大喊“啊啊啊我要聂太太的本子”这样的话。

魏无羡的微博可真像个营销号。

 

江澄终于有了点困意,自己随手发了一条:“是顺水推舟,也是锦上添花。”便倒头睡了。第二天他醒来时耳边响起了“叮”的一声,有人评论了他。

泽芜:也想雪中送炭,也想锦上添花。

 

他给蓝曦臣打电话,第一句就说:“你微博头像太好认了,请光明磊落一点啊。”

“是我弟弟小时候照片。”蓝曦臣解释道。

“行吧。”江澄无语。

蓝曦臣问他今天忙什么,他说周日当然歇着。后来二人就商定了在江澄家碰头,看某个有三部曲的系列电影,江澄起初反思地问:“这样会不会太宅了点?”

蓝曦臣想了想,道:“那改天再一起去健身吧。”

 

 

至于魏无羡约江澄喝酒的事,江澄本来是没放在心上的,可后来那条要赠小薄本的微博被人买了热门再次出现在江澄的微博首页,而且转发人数已经逼近五位数。这时魏无羡跳出来解释:所有印刷和邮费等等全部都是由@聂2 太太倾情赞助的,因为聂太太打赌那位发小会拒绝我。(配图:委屈地哭了起来.jpg)

“天气暖和了,让聂二破产吧。”江澄马上编辑好了短信,给魏无羡发了过去。

 

 

他们刚在一起时是春天,蓝曦臣没有瞒着任何人,江澄同样十分坦荡,但对金凌除外,他想着自家小外甥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事已经够多了,自己不用再给他添一笔。

所以金凌是在暑假里某一天打开江澄家门看到蓝老师坐在他小时候特喜欢坐的吊椅上然后江澄坐在蓝老师腿中间时才反应过来,不,其实他一开始并没有反应过来,他打开门后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是:“你们俩别把我的吊椅坐坏了!”

当时江澄被蓝曦臣搂在怀里,悠悠地反驳道:“这是我的吊椅。”

 

金凌痛失吊椅的主权,愤愤地说没想到蓝老师原来对舅舅图谋不轨,江澄拍拍他肩膀,道:“我也对你们蓝老师居心不良啊,扯平了。”

“算了算了,懒得管你们这些肮脏的大人。”金凌在空调底下吹得凉快了,把从外面顺手买的半个西瓜搁下,就马不停蹄地离开了。

“要是在外面玩记得多喝水,别中暑了。”肮脏的大人之一好心提醒他。

“我是去上英语班好嘛,还是你给我报的,”金凌回头瞄了江澄一眼,“果然,爱情使人昏迷。”

“你小子今天是不是皮痒……”江澄还没说完,金凌关门离开了。

 

蓝曦臣在吊椅的杆子上仔细看着什么,“可承重150Kg,阿澄,咱们加起来不到的。”

“那我们继续,你把刚才没讲完的故事讲完。”他推着蓝曦臣往吊椅上倒,结果自己也被一把拉着倒了下去,脑门撞在蓝曦臣下巴上。二人无奈地对视一眼后,他爬上来亲了蓝曦臣一口。就是对嘴亲,简单粗暴。

“故事一会儿再讲吧,反正有时间。”蓝曦臣说道。

江澄赞同地点了点头。他想起蓝曦臣在某个夜晚说有许多事情想和他谈,他给的时间越多越好,当时自己并没有表态,可不知不觉似乎就要把未来许多年的大把时光分享给蓝曦臣了,好在他并不惹人讨厌。

而且长了一张江澄喜欢的脸。

……可能喜欢的不只是脸。

在摇摇晃晃的吊椅上,江澄抱着蓝曦臣宽阔的脊背。所谓生命的大和谐,这个乱七八糟的词组和蓝曦臣联系起来就显得温和可亲了起来。那就暂时沉沦一下吧。

 

 

许多年后这个吊椅真正坏掉的时候,金凌已经是独当一面的大人了,他问当年舅舅和蓝老师怎么看对眼的,两位当事人一个说水到渠成,一个说顺水推舟。

其中一位当事人的弟弟说只不过是机缘巧合罢了,而这位弟弟的伴侣却说:可那俩人确实很般配啊,天造地设,不管放到什么样的情况下,他们都能发现彼此吧。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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